马振桓住院了。
肠胃炎。
易柏辰皱着个眉头驮着个背,坐在熊大力家的炕上,一筹莫展。熊大力看不下去,跳下炕,拉开抽屉把藏了两个月的糖拿出来,一股脑推给易柏辰,顺便还抓了一把瓜子儿放他手里。
“你别老酱婶儿呆着,想去看他不?哥给你想办法?”
“我想去看他啊,”易柏辰拍炕拍得手掌生疼,“可是我怎么去?医院不让家属探望哎。”
熊大力一米八八的背就驼了下去,还没剪的刘海儿垂了下来,一副没精打采样儿。
“送吃的行不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我去问问小赵。”
熊大力跳下床,出了家门,去拍隔壁小赵家的门了。
回来的时候,小赵带着吕小花儿,熊大力跟着一起晃晃悠悠地进了家门。
“易柏辰?你想去看看马振桓?”
“是。”
“这么着,我爷爷是给医院看大门儿的,他说经常有人跳后墙进来看病人,我带你去,今儿晚上就行动。”
“哎等等!”
吕小花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,叽叽喳喳打开了话匣子,下一秒就被小赵搂在怀里一块绿豆糕堵住了嘴。
“呜呜呜!!呜呜呜……呜!”
吕小花儿手舞足蹈,熊大力把他的爪子抓在一起按给小赵,翻译道:“他说,你得带点东西。不然被护士看见了,没得交代。”
“带什么?”
“红烧肉吧。”
小赵说。
“陈小丽会做。”
易柏辰一听陈小丽这三个字就脑仁儿疼,连忙摆手,表示自己要去找自己的妈让她做。
当天晚上。
小赵来敲易柏辰家的门,俩人鬼鬼祟祟就出门去了。
月黑风高,小赵冻得缩起来,搓着手道:“你快去吧,就从这儿上去,蹬得住吗?要不要我扶你一把?”
易柏辰踩了踩冻冰的水管下部,裹紧了怀里的不锈钢小饭盆儿,自信满满地冲着小赵点点头,“蹬得住!”
话音未落,就听啪叽一声,易柏辰顺着滑溜溜的冰,摔到了地上。
本来就没多少头发的脑袋还在水泥地上弹了几下。
小赵双手捂着眼睛,一脸的不忍直视。
最后还是在城里上过艺校的小赵凭借着托举舞伴的力量,把易柏辰稳稳当当送上了水管。
易柏辰就抱着水管,手脚并用,像个上树的猴儿一样,一会儿就爬上了五楼还亮着灯的窗口前。
马振桓正站在窗户边的桌子旁,拎着暖壶往搪瓷缸子里倒水。护士刚刚来拔了针收了输液的东西走了,留下一盒药,嘱咐他一会儿吃。
突然窗框下面出现一个不断耸动上升的猕猴桃一样的头顶,马振桓停下手里的动作,塞上暖壶塞,疑惑地看着那个猕猴桃不断上升,最后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贴在窗边。
马振桓看着他,也笑起来。
外面的人拍拍窗户,用口型大声叫马振桓开开窗户,让我进去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马振桓打开窗户把人抱了进来,看着他小心翼翼解开军大衣的扣子,像捧夜明珠似的,小心翼翼把怀里的不锈钢小饭盆儿捧了出来,放在桌子上。
“这是红烧肉,我妈做的。小赵说他爷爷告诉他医院的饭不好吃,我就给你送来了。”
易柏辰的眼睛亮亮的。
马振桓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头,再看看放在桌上掀开盖子冒着热气的红烧肉,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意和酸楚。
“冷不冷?”
马振桓拉过易柏辰的手,在他掌心呵一口气。
“不冷!”易柏辰笑出牙龈。
在马振桓面前易柏辰永远都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。
这是熊大力说的。
当时易柏辰嘴里啃着个煎饼,马振桓拿着纸替他擦嘴。
“马振桓,你什么时候出院。”
马振桓拉着易柏辰在病床边坐下,小孩的背塌下来,整个人几乎钻进马振桓怀里,毛茸茸的脑袋就在马振桓肩膀和颈侧蹭来蹭去。
马振桓说话很温柔,从来不急不躁,声音清亮语气温和,易柏辰喜欢听他说话,说什么都好,只要是他。
他在易柏辰耳边像小时候那样哄着他,低声细语中夹杂着一星半点的气声,像是怕打扰到谁,又像是病魔折磨下嗓音沙哑,“我过几天就回去,你在家里很无聊对吗?”
“嗯。”易柏辰点头,把下巴搁在马振桓的肩膀。
“我很快就出院了,”他听到马振桓笑了,“出院以后,带你去镇子里逛逛好吗?”
听到“镇子”,易柏辰的眼睛唰地亮起来,突然直起腰,非常兴奋:“好啊好啊,哎马振桓这可是你说的,到时候骗我,你就完了!”
“好好好,”马振桓拉住他到处挥舞的爪子,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,“说话算话。”
然后就被环住了脖子,送上来一双温软唇瓣。
夜半时分,悄然落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。
第二天。
易柏辰发烧了。
病房是四人一间的,分完还剩马振桓一个,护士说他独占四人间,这下倒好,来了一个病友。
麻烦了。
马振桓笑着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喂进易柏辰嘴里。
麻烦大了。
不过也没什么,这样挺好的。
熊大力,彭小葱,小赵,吕小花儿,齐聚一堂决定去探望送了一趟红烧肉就莫名生病住院的易柏辰,以及嫌疑重大被断定“肯定没干好事”的马振桓。
月黑风高夜,一行四人浩浩荡荡,顺着结了冰几乎快要冻裂的水管,向着五楼亮灯的窗口爬去。
此情此景,蔚为壮观。